“哟,我当这是谁,原来是因为行刺皇帝被禁足的万答应,哟,瞧我这记性,竟忘了皇上已经复了人家的位份,现在是万贵人了!”
“宜妃娘娘,嫔妾正要去宝华殿供奉为太后娘娘抄写的经文,请娘娘通融,不要让嫔妾误了时辰。”
“放肆!你算是个什么东西!别以为你敢拿太后压我我就要让你三分,你听好了,虽然皇上开恩放你出来了,你别以为他就能既往不咎,行刺皇帝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,就算皇上仁慈放你一马,本宫眼里可不容沙子,说什么也要替天行道!”
“宜妃娘娘,嫔妾并未挡过您的路,您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嫔妾呢?”
“笑话!你一个要家世没家世要恩宠没恩宠的贱婢,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!就算正眼瞧上你一眼,本宫都嫌跌份儿,就凭你也配和我一起侍奉皇上?你听好了,有本宫活着一天,你就休想抬起头做人!”说完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卷朝空中一掷,纸页纷纷扬扬散落满地,“哼,抄的什么乱七八糟的,如此大不敬怎可呈到佛前供奉?”
她俯下身去拾捡,却被宜妃一脚踩住了她的手指,一边用力碾着一边恶狠狠道:“我迟早要让你给我的儿子偿命!”说罢转身扬长而去。
“主儿,您没事吧?”
她摇摇头,“回去吧,再重新抄一份。”她起身叹了口气,“忍冬,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?”
“主儿,您这都是为了十二阿哥啊。”
安安借着幽暗的光线将称好的桂枝、荔枝壳、白檀等细细研磨,为蕙珠调配扶阳散寒的辟寒香。他的身影沉在巨大的暗影里,柔软而又模糊,臼杵间的撞击发出不安的沙沙作响。随着“吱呀”一声门响,一束光径直照亮了他疑虑的脸庞,他转头向若朗投去探询的目光。
“蕙珠,许太医说你染上的风寒比较严重,要多休养少操劳,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养病,任何琐事都不必挂心。不过你别担心,只要按时吃药就会痊愈的。等许太医的药送来我就替你熬药。十二阿哥,我们出去吧,让蕙珠好好休息。”
他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番后二人终于离开,安安悄悄牵过他的手,(真的没问题吗?)
“嗯,她很快就会好起来的。”
他勉力挤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。其实他心中阴云密布,方才许太医的话让他胆战心惊。
“蕙珠姑娘的情况是不太好吗?”
“看她的脉象,不似风寒,倒像是中毒所致……”
“中毒?怎么会呢?是什么毒?”
“目前看来应该是乌头木。所幸中毒时日尚短,毒性尚浅,还不曾深入肌理,及时调治尚可治愈。只是不知究竟何人能下如此狠手?”
“此事我会细细彻查。不过千万不要告诉十二阿哥。”
“是,那下官先去配药了,此物毒性十分隐蔽,定是身边亲近之人所为。还请温先生和十二阿哥小心谨慎,下官先行告辞。”
“有劳许太医。”
“温先生,我的病是不是不会好了?”
“怎么会呢?你别胡思乱想。”
“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才瞒着我。可我自己心里清楚,这几天许太医日日都来诊脉,我每天灌下那么多药,可却丝毫不见好转,反而越来越重……”她没说几句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。
“你别急,病来如山倒,病去如抽丝,现在越严重就说明快要好了。来,这松茸鸽子汤是十二阿哥亲自看着炖的,你多少喝一点,多补充些营养病才能好得快。”
“蕙珠的病怎么越发严重起来了呢?”
“温先生,让我去检查一下药材。”
“好,跟我来。”
“这药材都没问题,熬的时辰火候都没出差错吧?”
“嗯,我都是严格按照你的吩咐熬的汤药,不会有错的。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?”
“这个罐子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?”
“什么意思?之前我也没留意,自打我为蕙珠熬药以来一直是这样的,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这罐子的颜色较正常的发黑,不知道之前是不是用来熬过什么别的东西,不过也不能十分确定,待我拿回去仔细检查一番。”
若朗点头目送他离去,心中疑窦渐生。
“温先生,这是太子殿下给您的密信。”
“好,下去吧。”
他暗中请求太子帮忙调查那两个丫头的情况,原来惠妃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,这都是宜妃的提议,她们两个也都是宜妃的人。他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,原来是出了内鬼。
“温先生,奴才来给十二阿哥送衣服,这是刚熨好的,奴才照着蕙珠姐姐的样子熏好了。”
若朗接过便感到一丝异样,他捧起衣服埋头用力嗅闻了一番,是百合蜜檀的香气没错,可总觉得有一丝不寻常的气息。是什么呢?正在他沉思之际,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摆,猛然转头只见安安站在他身后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,(你在做什么呢?)
“咳、咳……”他一副被现场抓了包的样子,当即羞红了脸,但他来不及向他解释,“小婵,是谁叫你熏的衣服?”
“温先生,奴才是学着蕙珠姐姐的样子做的,是熏得不好吗?”
“这衣服上有烧焦炭火的气息,以后衣服不必熏了。”
安安知道若朗有事瞒着他。其实他早就发觉了异常。立冬刚过时,玉簪和金盏菊便以摧枯拉朽之势一夕之间尽数萎谢,本以为是气温骤降之故,可院中的腊梅也迟迟不见开放。偶尔还能发现院落里有死去的鸟雀的尸体,紧接着便是蕙珠重病,用尽汤药也不见好转。他便知此事定有蹊跷。不过既然若朗迟迟不对自己开口,虽然他对于自己被当作胆小怕事的小孩子心有不甘,但也只能佯装不知。因为他相信若朗会保护他们的安全,尽管时时在苦思如何才能分担一些他身上的担子。
其实二人的怀疑都指向了明确的对象,只是苦于没有证据。其实他们都深知打发她们出去容易,可若不揪出幕后主使,他们不就永远要生活在危险之中了吗?
供炭的日子到了。毫无意外他们得到的几乎都是呛人的黑炭,还是用水浸泡过的。若朗从中挑出了为数不多的几块银炭,“我们把这些给蕙珠送去吧。”
安安点头赞同。
其实安安并不担心深夜里的严寒,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抱得更紧。
“安安,你很冷吗?”
安安蜷缩在若朗的怀中瑟瑟发抖。
“要不要做点什么运动……”
话音未落,安安就势爬到他身上死死压住他。他猛一翻身,一把钳住他的手腕将其狠狠按在床上,“不许乱动,当心我不客气了!”
幽暗月光下他的眼眸中有晶莹闪烁,紧紧咬住下唇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。
“抱歉,弄疼你了吗?”寒气入骨的冬夜里,此刻他却不合时宜地感到浑身燥热,让他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。正巧远处飘来的一缕清歌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“什么声音?”
侧耳倾听,婉转的歌喉钻入耳朵,“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,人立小庭深院。炷尽沉烟,抛残绣线,恁今春关情似去年? ”
“这丫头太不安分,深更半夜的还在这唱,看来你该找个机会好好教训她们一番了。”
安安表示赞同。就势又要往若朗身上爬。
“不许乱动!不然把你绑起来!”
纷纷扬扬的初雪下了一夜,万籁俱寂鸦雀无声。
“小婵,你在做什么呢?”若朗一早就见她在厨房里鬼鬼祟祟的,“你过来一下,十二阿哥有话对你说。”她被带到安安面前,“听说你聪明伶俐,做事又勤快利落,十二阿哥想让你接替蕙珠的位置,当管事的大宫女。”
安安点头。
“多谢十二阿哥,奴才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。只是蕙珠姐姐的病究竟如何了?可好些了没有?”
若朗叹了口气,“她现在病得很重,虽然一直用药不曾松懈,但一时半会儿难以康复,所以让你来接替她。对了,内务府欺人太甚,之前给我们送来的都是些一烧就冒黑烟的劣等黑炭,根本就不能用。十二阿哥夜里觉得冷,你去按着十二阿哥应得的的份例换些银炭回来吧。还有,听说那位云雀姑娘擅长唱昆曲,左右闲来无事,你顺便把她叫过来唱一段给我们听吧。”
小婵果然在内务府碰了一鼻子灰,“凭什么一个赖巴病秧子也能支使我呀?”
她手里的炭桶被内务府的管事公公一脚踢翻,“我告诉你,各房主子的炭都已经分完了,就剩下这些了,爱要不要!不过一个等死的瘟神,别以为就能得了敕令似的使唤老子!”
“哭,哭什么哭?要怪就只能怪你跟错了主子!光服侍正经主子就够我们忙活了,区区个孽障也想骑在我们头上来?”
炭火随着翻倒的炭桶浸在雪水里摔得粉碎,她蹲在雪地里挑捡了半天,好不容易捡了些还成块儿的勉强装了半桶回来。
“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!”她用石子在雪地上画了个小人,又狠狠踩了几脚泄愤。
明明自己受了一肚子委屈,偏偏耳畔却传来了云雀的婉转歌喉,“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!”
“小狐媚子!”她自恃美貌,想到自己蹲在冰天雪地里捡碎炭的时候,她却在温暖如春的室内轻歌曼舞,“让你唱!让你唱!等着号丧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