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夜晚跑得最快,清晨的凉爽也结束得匆忙。
谷半半换下睡衣拉开帘子,细微的震动声传进耳朵。
她低头一看,是黎颂年随意扔在美容床上的手机。
屏幕闪烁了一会儿又灭掉,她没打算管,正要转身整理被褥,那震动声再次响起。
她脑海里突然闪过刚刚那一瞥——
导师。
难道是有急事?
谷半半迟疑地又看过去,屏幕上跳动的依旧是那个备注。
要不……算了……可是……
她犹豫一番,最后还是拿了起来。
黎颂年在做早饭。
厨房本就不透气,开了明火更是热得难受。
谷半半掀开帘子时,他正抬起手背擦汗。
察觉到身后的一丝清凉,他转过头,看到逆着光的人,笑得眉眼弯弯,“马上好了。”
谷半半把手机递过去,刚要开口说明,电话又响起来。
也好,省得她再费口舌了。
“谁呀。”
等了片刻,竟不是他伸手接过去,而是一个问题。
她有点无语。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
“那你接呀。”
黎颂年继续做着饭,熟练地把蛋饼翻了个面,说得自然。
谷半半眉心一蹙。
她为什么要帮他接电话?
“我腾不出手呀,一会儿糊了。”
黎颂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。
谷半半提了口气,不情愿地接听,刚要按免提,又觉得听他打电话不好,干脆直接进去把手机举到他耳边。
黎颂年弯唇笑笑,听筒里传来问候的后半句:
“……负责任,死哪儿去了?”
负责任。
——来自一个很好听的女声。
他们离得很近,这地方很小,她还是听到了。
谷半半莫名有些尴尬,扭过头看向外面。
黎颂年察觉到有误会,赶忙借势解释。
“安老师,您是在说下乡实践活动的事情,是吧。”
这句话他说得字正腔圆,还加重了“老师”、“实践活动”几个字,非常刻意。
“不然呢!你给我装什么傻?别整这死出!还‘您’?再膈应我试试呢!?赶紧滚回来!”
虽然挨了骂,但幸好说清了。
见谷半半表情自然了些,黎颂年松了口气,这才说回正事。
“小安姐,不是我不想归队配合集体活动,这边封路了,实在赶不过去。”
“其他同学怎么没被封那儿?我真是服了你了,停下来加个油的功夫,你也得出去溜溜,屁股长钉子了?那泡尿就憋不住是吧?”
谷半半嘴角扬了扬,黎颂年耳根有些烫。
一点面子都不留啊……
“咳,小安姐,可以了,我错了,别骂了。还有其他事情么?”
对方沉默了一会儿,最后长长叹了口气。
“你这两天住哪儿啊?”
“住在……”黎颂年看向谷半半,眼中的笑意浓浓的,“住在一个很好心的老板这里,幸亏她收留我,不然你的学生就要流落街头了。”
安乐知不屑地“哼”了一声,“老板是个好看的妹子吧?那谁给我说你要泡的妞就是……”
“哎哎哎!”黎颂年连忙打断,“我没有!不信谣不传谣!”
“奥——”听到他的反应,对面反应过来,顿时意味深长起来,“我明白了,姑娘在旁边呢是吧?不想让人家觉得你轻浮。”
“……”黎颂年有种心已死的感觉。
知道还说出来,她能听得到啊!
“那个姑娘!我开玩笑的,我们这小子挺好的!”
她突然高喊,顺着听筒传过来,有种扬声器的感觉。
可这话明明是好意,但莫名有种此地无银的意味。
好像更完了。
“我求你了,小安姐,闭嘴吧……”
“好好好,不逗你们了,说正事儿。一会儿课外实践活动是不是赶不回来?”
“昂……”黎颂年答得心不在焉,想要看看谷半半的表情,对方却不知什么时候转过身去,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。
“九点活动开始,要拍照片发公众号的,你线上参与。”
“奥。”
“必须到!你再给我上眼药,我回去给你挂全科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
“奥对,你小子可别再做对不起人家的事儿。”
“嗯……嗯?”黎颂年愣了一下,突然反应过来不对,“我什么时候做过呀?”
“行行行,你说什么是什么吧。”
“诶?不是,我……”
“嘟嘟嘟”
电话挂得猝不及防,狭小的空间安静下来,连回声都不见,唯有锅里热油的“滋滋”声越放越大,像他的心跳,又吵又乱的。
谷半半收回举着的手,把手机放在桌面上,转头要出去,却被他叫住了。
“我没那样,她喜欢开玩笑。”
“……”
“真的!”
“嗯。”
她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澜,像是什么也没听到。
更像是真的不在意。
黎颂年看着蛋饼翘起来的边,目光暗了下来。
怎么回事,她不生气好像更让他难过。
这顿饭又吃得沉默。
谷半半撂下碗筷回去工作,黎颂年扒拉扒拉碗底的饼碎,兴致也不高,李盼给饼抹着酱,见谷半半走了,忍了半天终于敢问出来了。
“我巴拉姐又轰你了?”
“……”
“她昨天不是说衣服干了再走么?一会儿我偷摸给你浇点儿水。”
“……那你可真是个天才。”
“不知感恩。”李盼嘴巴塞得鼓鼓囊囊的,“我好心帮你……”
“一会儿有课么?”
“没啊,他们出去跑操了,我有半个小时……”
“那就把碗洗了。”
“诶?”
太阳越过山顶,桥那头的学校应时播放起某学校带起的音乐。
学生脚步整齐地踏着操场,闷闷的声音在重重叠叠的山间回荡。
谷半半坐在已经掉漆皮的椅子上,转身准备着要用到的工具,一个手滑让装饰品的盒子滚到了墙边。
她伸手去够,却还差那么一点点。
明明再抬个屁股的事,突然就不想做了。
有点烦。
她把东西随手扔在桌子上,仰身靠向椅背,一放空下来,那个安老师的话又开始往脑海里钻。
他真的……
“叩叩”敲门声响起,谷半半吓了一跳,下意识抓起旁边的东西假装忙碌,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好笑。
她在心虚什么啊?
“谷老板,方便进么?”
“不方便进你就不进来了?”
这话的语气夹枪带棒的,很是明显。
黎颂年微微抬眉,“你,生气了?”
她竟然生气了?
还以为……
没想到藏这么深。
“我为什么要生气?”谷半半说得依旧平淡,但嘴角坠坠的,往常都是平平的,“你的那些事和我有什么关系?”
“我还没说是因为啥呢。”更确认自己的想法后,黎颂年笑容扩大,方才的阴霾一扫而散。
气到了再哄总比不被在乎好。
“神经。”
“我没谈过恋爱。”黎颂年拉开椅子坐下,顺便弯腰把她弄掉的东西捡了起来,“更没有什么‘那些事’。”
“我问了?”
“我想告诉你。”
谷半半嘴唇动了动,没说什么,伸手去拿桌上的刷子,黎颂年看到,用指尖把刷子往她面前推了推。
“你不信。”这是肯定句。
“我说了,不关我的事。”
“好的。”
黎颂年顺着她应了一声,但依旧解释。
“我从来没有跟别的女孩在一起的想法,我很执着。”
他的一字一句清晰且坚定,目光很认真,眼中又露出那种奇怪的情愫,她虽然看不懂,但心跳开始轻一下重一下的,莫名不敢对视下去。
谷半半错开脸,拿起桌上的饰品盒,掌心出了丝丝的汗,握不住也打不开。
黎颂年笑出声来,伸手接过,轻轻松松打开敞在她面前,“喏。”
“谁用你啊?”
“那我马上给你盖回去。”
“你是不是……”
——“你是不是不想过了!”
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以一种极为和谐的方式融入。
又是张婶的声音。
不同于平时的尖酸刻薄,这次还带着哭腔。
“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诶呦!怎么嫁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!现在可怎么办啊!”
两个人正懵着,门被打开,李盼叼着辣条走了进来,“要我说,不只是上辈子造的孽,她不是随时随地都在作么?”
“闭嘴。”谷半半拧着眉横她,“和你有关系么?回去上课。”
“哎呀,没听见外面还在跑操么?让我听一会儿,就一……”
“我的儿子啊!摊上你这么个废物的爹!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!?”
“别嚎了!街坊四邻都听……”
“整天就在意别人怎么看!面子有什么用!面子能不能换钱!有本事你把包子卖出去啊!一天两天就算了,一直下去,让人怎么活啊!”
“你!嗨呀!是我不想去么?我又不能把桥修好!”
“真是遭天谴嘞……”
看着两人不明白的样子,李盼给他们解释:
“他俩还是因为早上那一茬儿,张婶儿让赵叔去卖包子,结果赵叔去空地抽烟,抽完烟要把包子扔湖里,让张婶逮到了。”
她那会儿出去撞个正着。
“赵叔也是个奇葩,你说他傻吧,他知道糊弄,你说他聪明吧,他就从家门口倒,但凡走远点找棵树挡一挡呢!?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她没心没肺地嘲笑着,谷半半的心却在吵闹中越来越沉,恰时手机响了一声,是咸鱼小店的通知消息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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