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凡间招摇山下的地界中，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
这里因地势险峻，天气苦寒，原本荒无人烟，数十里内都无人居住，更没有强盗山匪。因此平日里，常有旅人商队经过。

然而，自半年前，此地便常常有商队离奇失踪。有人将此事上报官府，前来调查的人也无一不失去了踪迹。除此之外，此地原本栖息的飞禽走兽，也离奇消失了大半。

这案子牵涉众多，又有一些不寻常的痕迹，因此官府商议一番后，不得不报给了钟氏王朝所供奉的修仙世家。有修士前来查看后，才发现此地竟像是无凭中生出了一方小世界。

招摇山地处偏僻，鲜少有人迹涉足，更不要说仙道的修士，此事自然惊动了修真界中大大小小的门派。最终，是四大仙门的弟子前来，经过一番调查引证后，这才确认了招摇山下，的确是生出了一方小世界。

千年前，有大能将金照灵玉封印在了招摇山。这是造化之初便形成的灵宝，灵气内蕴，本是一现世便会引起种种腥风血雨的至宝，只是不知为何，却被强行封印了其中灵气，埋藏在招摇山底。

到如今千年过去，金照灵玉中蕴含的灵气终于冲破封印，日积月累，灵气早已与此地同化，甫一现世，便形成了一方独立的小世界。

那些失踪的飞禽走兽和商队，想必都是掉进了这方小世界中。

仙道众人将此地命名为金照灵界，离奇的是，这小世界至今吞噬的只有凡人，修仙之人想要进入其中，却必须花费很大的力气。

众修士商议之下，决定等待下一个月盈之时，灵气最为丰沛的时间，合力将金照灵界打开一个裂缝，再强行进入其中。

因此，现下仙道中听说了这件事，又对金照灵玉感兴趣的修士，都聚集在招摇山外，等待着时机。

在刚出修罗界时，戚如尘就感应到了招摇山中，正有关于四界造化之力的机缘。他那时本想前去调查，只是却因为情种的事不得不回了一趟天渊学宫。等他再来招摇山时，金照灵界出现的消息，已经传遍了仙道。

金照灵玉的存在，几乎是震惊整个修真界。和引凤天回不同，此物一从现世起便被崔氏执掌，而金照灵玉却是无主之宝。现下招摇山正是各方关注的中心，戚如尘想拿到这样东西，也只能见机行事。

崔雨知道他是天渊学宫的人，魔修诡计多端，为防生出意外的变故，此次想要进入金照灵界，戚如尘也不能像从前一样利用百里樾和天渊的势力帮忙。

因此，他以白绫覆目，又戴上纱笠，只扮作了一个散修。今夜便是月盈之夜，闻讯赶来的仙道修士，都聚集在招摇山外的嘉山府中。

只看打扮，便能轻易地将修士和凡尘中人区别开来。虽说修士并不像凡人一样需要一日三餐，昼兴夜寐，但镇上的客栈酒楼中，依旧是人满为患。

戚如尘随便走进一家客栈，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。

放眼望去，有不少像他一样的散修正坐在大堂里。凡大宗门的弟子，面对散修时通常眼高于顶，自带一股傲气。而散修之间，因常常互通有无，彼此间倒还显得和气一些。

戚如尘一面留意着四下不知真假的小道消息，一面用手蘸了茶水，在桌面上画了一道星盘。

人有双目之灵，从前他只是心念一转，不需外物便可推演。现下戚如尘便有些不习惯，此间又不方便使用法器，他扶乩时便需要借助一些动作来理清思绪。

就在他推算着今夜之事时，一行穿着白衣，身负长剑的青年从客栈二楼走下来。

耳边有人议论道：“原来剑阁的人也住在这里……”

戚如尘不由停下动作，不动声色地朝那边望了一眼。

为首之人正侧头和身后一名弟子说话，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映入眼中。

……是裴瑛？

戚如尘一出天渊，就径直赶往红尘界，一路上，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剑阁的消息。按理说，进入金照灵界这样的大事，理应由首席弟子带队。只是……

他不自觉地抚了一下左眼。

因这一时有些走神，他没有再费心遮掩气息，而裴瑛修为如今已经到了化神期，似乎是感应到戚如尘的视线，他朝他所在的位置望了一眼。

大堂内人声嘈杂，只片刻，裴瑛和身后的人说了两句话，便径直朝戚如尘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。

“……戚殿主？”

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，以防万一，戚如尘已经设下一道隔音结界，此时立即比了个手势，示意他噤声。

裴瑛乖乖地住了口，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，有些疑惑地说道：“前几日，我曾在此地遇到了天渊的道友，当时却没有见到戚殿主。”

戚如尘答道：“我有自己的事，不和他们一起。”

裴瑛也没有多问，只是看了一眼戚如尘的打扮，仿佛心领神会，却又邀请道：“金照灵界中不知是什么情状，戚殿主要和我们同行吗？”

裴瑛对他的态度，倒是和之前在玄云道没有分别。想来，他还不知道修罗界中发生的事。

戚如尘便问道：“剑阁也是为了金照灵玉而来？”

裴瑛老实道：“阁主示下，只让我等先去查看金照灵界中的状况，若是有凡人困在其中，便将他们带出来。”

戚如尘轻笑了一声。

裴瑛抬眼望去，只见他嘴角轻轻一弯，素纱下一双唇瓣显出一种缺乏血色的淡粉，倒像是有伤未愈。在遮眼的绫纱映衬下，更有几分柔弱之感。

他正要说话，就听见戚如尘再次开口，那语气像是非常犹豫。

“你们大师兄……现下如何？”

裴瑛有些疑惑地望了面前的人一眼，这才答道：“我听说，大师兄从修罗界回来后就闭关去了。”

戚如尘沉默了片刻，在心里想道，司扶光闭关，只怕是和他道心不稳有关。

他从流明道醒来，一定会知道是戚如尘拿走了他的天灵菩提心。况且他破了他的无情道，即使戚如尘换给了他自己的一只眼睛，将那道伤口治好了，也不能掩盖他趁他在幻境之中，重伤了他，取走天灵菩提心的事实。

若换了别人这样对戚如尘，只怕他要将对方追杀到天涯海角。

见面前人不说话，裴瑛又补充道：“大师兄说，之前能在修罗界带回崔雾雨师姐，多亏了戚殿主援手。因此要我们剑阁弟子若是见到天渊学宫的人，都要尽量以礼相待。”

“……”

戚如尘捏着手中的茶杯，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。

裴瑛觉得以他的力道，只怕立刻就要将那茶杯捏碎，他回忆了一下，并不觉得自己方才所说的话有什么问题，不由疑惑地问道：“戚殿主？”

戚如尘怔了好一会儿，这才说道：“没什么。我……”

裴瑛既然送上门来，戚如尘本想借他的势力掩护进入金照灵界。此时却又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，恐怕即使拿到了金照灵玉，也一定会惹来他人觊觎，若是和剑阁的人同行，恐怕会为他们惹上更多麻烦。

戚如尘说，“我有别的事，也不能和你们一起行动。”

裴瑛遗憾道：“好吧，那么戚殿主一定要小心。”

戚如尘望着他离去的背影，不由感到一些莫名的烦躁。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，我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行事罢了，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。

……

今夜正是月盈之夜，暗蓝天际上皎月正缓缓东升，如一轮银盘悬照于空。冷冽清辉，照亮了夜色之下的招摇山。

以四大仙门弟子为首，此次来到招摇山的众人正结成万古天罡大阵，待到明月悬空的一刻，从三十六个方位中同时亮起皓然清光。只听得一声“起！”，脚下地面发出隐隐震动，传闻中金照灵界出现之地，一线微光缓缓从地面的裂缝之中透出。

就是这里！

一瞬间，在场众人皆是面露激动之情。那一线微光只出现了片刻，却足以让等待已久的众人抓住机会。一时各式法器之光照彻招摇山，发出的辉芒，将眼前照得几乎亮如白日。

为防意外的窥视，戚如尘并没有在此时召出司命。他只一俯身，以手指碰触了一下那道结界的微光，就和眼前众人一样，同时被传送进了金照灵界之中。

***

和闭眼之前所见的景色相同，金照灵界中，竟也是一片茫茫夜色。

眼前是一泓幽深的山湖，夜中隐约可见点点萤火飞舞。若不是方才的确感受到了传送阵运转时的波动，戚如尘几乎要以为，眼前依然是招摇山。

四周并没有一丝灵力的波动，更不要说人烟了，他召出司命，在心中默算片刻后，朝着一个方位走去。

这里正是金照灵界，然而，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支持这个小世界存在的灵力之源。

司命的微光映照着暗蓝的湖水，戚如尘一身黑衣，几乎融进了夜色中。他没有贸然使用灵力，只是如凡人一般步行着穿过山林，就这样朝前走了不知多久后，眼前的景色终于出现了变化。

山林之下，依稀可见居屋和人烟，有点点灯火在窗棂中亮起，脚下也出现了清晰的道路。

这一路走来，戚如尘并没有遇见一个进入金照灵界的修士。这一点也不知是好是坏，他犹豫片刻后，将司命化作一盏提灯，而后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去。

这里似乎刚下过雨不久，依稀有枝头夜露滴落在路边的水洼里，他望着眼前那道水洼，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
月光照射下的水面，反射出一道模糊人影。

“你是谁？”

他抬起头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