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女子立时抢上相送二人,她亦步亦趋紧赶到孟居安身畔,然后将一只木匣塞给他,“这是剩下的信,孟二爷好生珍重。”她深深看了孟居安一眼,垂下两只异色眼瞳,低声道:“孟爷说他长命百岁寿终正寝,您不必担心。”
钱宝宝一直处于非常懵的状态。这竟然是声名天摇地动的沈侯府,那两个去过桃仙山上的人是沈家主和给过他糖的杨管家,他哥是那个坏盟主的儿子,他哥的哥是孟大公子,救了一个灵蛇族异瞳女子,所以眼前这少女就是……
“你是孟爷救的那个!”
“别这个那个的,我叫安元,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。”
“我叫钱宝宝,小名阿毛。”钱宝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。
说话间三人已到大门口。
“沈侯府与江湖人立场不同,但沈家主与杨管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。”
“我哥说的?”
安元点头补充,发上木芙蓉袅袅婷婷:“孟二爷可以信任他二人。”
如果是字面意思这话实在多余,如今的孟居安除了沈侯府也无处可靠。
孟居安思索得太过入神,钱宝宝喊他好几声才听到。两人纵马离去并辔而行,马儿走得迟缓,看上去也心不在焉。
“咱哥没事吧?”他问了一遍又一遍。
“去昆仑雪宫。”孟居安也不再想,扬鞭快行,钱宝宝急忙拍马赶上。
金风送爽,落叶翩跹,少年快意恩仇冲波破浪。
二人抵达郴州是在一月之后,这日已近傍晚,他二人进一家茶馆歇脚。小茶馆里挤挤攘攘,喧嚣嘈杂。许多江湖人士佩刀悬剑,嘴里叽里咕噜说什么凤鸣山,灵珠宝贝,清空真人,尹枫和掌门继任大典武林盛事,种种种种不一而足。
“看来那些人也是往凤鸣山去的,”钱宝宝悄声道,“那个灵珠宝贝真那么好?都说用之练功三年便可增十年功力呢。”
也不都是凑热闹,孟居安持杯沉吟,太多人另有所图。
“听说昆仑雪宫的人早到了,就住在凤鸣山上。少宫主顾自衡亲自带人来的。”
“昆仑宫这一辈已出个沈千秋如日中天占尽风头,少宫主算个屁,一时瑜亮,哼,他也配做周瑜,笑死个人!”
“比绣花枕总强得多”,又有一人高声笑道:“好过陆大公子十六岁时突然转了性,荒废武功花天酒地,只在女人堆里逍遥快活。”
“陆景行啊,”旁边人嘿嘿作笑:“那也是人家胎投得好,换作旁人行么。听说前几日看上个唱昆曲的,为了上手自己扮上唱呢。”
“陆家堂堂武林世家,声名赫赫,陆景行又身为盟主公子竟如此荒唐行事,他老爹不管吗?”
“管不了也没空管,陆盟主日理万机,哪理会得他这些风流下滥事。还有呢,你们知他扮的啥,扮的莺莺,真是荒唐至极!”
“还有更荒唐的,一年前在醉春楼看上个貌美琴师,迫了人家半夜自己灰溜溜地出来了,人第二天就走了,愣是看不上他!”
“绣花枕好看是好看,就是太不中用!”
他们七嘴八舌哈哈大笑,只在这一方天地肆无忌惮逞口舌之利。
“听说陆府还藏着他个侄儿,好像八九岁的,谁知道是不是亲生的哟。”
“早有人说是跟他死了的亲妹子生的,小娃娃还是个瘫子,造孽哟!连自己妹子都不放过简直猪狗不如。”
孟居安将他们的话尽收耳中,不由得心念微动。钱宝宝耳中听着,禁不住张大了嘴,“真有人这么…这么坏吗?”
也算不上坏,是急色。孟居安所思并不在此,打着钱宝宝之前话头道:“我们去偷灵珠,”孟居安说得像摘朵花那么轻巧,“宝贝么,自是能者得之。”
“你疯了!我不去,那么多高手想死啊!”钱宝宝被吓得惨无人色,捂着嘴巴才没叫出来,“哥,我不想凑热闹,我怕。”
“高手不是都没到么,”孟居安短暂地笑了一笑,好整以暇:“敢不去,就饿死你。”
他饿一顿就会死的,钱宝宝哀嚎泪水涟涟:“你真狠,我去还不行吗。”
那帮江湖混子又谈起武林世家洛家家主洛山河的种种风流韵事,他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不够,恨不得如皇帝一般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,强抢豪占淫人妻女,比之陆景行那般附庸风雅之徒更恶心了百倍不止。
翌日,二人离了郴州,望江北州凤鸣山而来。此时的凤鸣山下已搭起十里长棚,迎接各路好汉豪杰,山上悬花结彩,喜气洋洋好不热闹。他二人乔作庄户,弄些粮米送上山去。
凤鸣山享誉百年,果然好座大山!祥云缭绕瑞气升腾。松柏森森香树亭亭,山壁攀橼附葛,山谷清幽鸣珠溅玉,风声鹤影猿鸣鹿跳,果然钟灵毓秀好一处清净所在!
庭阶纤尘不染,树影阴阴,山门气度恢弘。他二人从后院进去,前面厅中又来了好几拨人。孟居安耳力尚可,前厅动静又大,因此听得一清二楚,是四大世家的雷洛两家以及神剑庄的到了,雷洛两家一贯臭味相投狼狈为奸。
孟居安借小解之际摸清客房所在,以他轻功自是神不知鬼不觉。二人送完粮米也不多话便即下山,生怕引起怀疑。
深夜,无星无月十分隐暗,他二人踏着夜色潜入,几盏灯火从客房窗棂透出。孟居安摸过去缩身窗下,钱宝宝捂着嘴巴贴在墙上大气也不敢出。
“灵珠神奇之处咱们只是听说,”屋里有人说道,声音极低,若非贴在窗下如何也听不分明,“若这宝贝真那么好,岂能让凤鸣山一帮道士独占。”
“少宫主若再犹豫,我齐腾飞也只得袖手不管,沈千秋至今未有消息,魔教那边早已蠢蠢欲动,昆仑雪宫能否顶得住还真不好说。”
齐腾飞是神剑庄大弟子,钱宝宝道听途说有所耳闻。
——现在的情况,是神剑庄跟昆仑雪宫在密谋夺宝?钱宝宝吓得脸色惨白,一个劲朝孟居安使眼色。
在人家眼皮底下谋划,这帮正道之士还真是胆大包天。
孟居安对他眼光视若无睹。蔽月云翳倏忽一抖,泻下几缕月光,孟居安眼光上移,瞳孔突如针尖般颤动,目光到处两道黑影从屋宇间一掠而过,迅疾无比。
孟居安回头,钱宝宝现在表情正十分热闹,其复杂纷呈委实令人叹为观止。他呼吸有些急促,这便不妙,屋内瞬时寂然无声,孟居安赶在窗开之前拉他隐入屋后灌木丛。“在这别动。”说完犹不放心,手指点了他穴道,然后闪身追去。
那二人轻功高绝身手不俗,但与孟居安家学相比仍是逊了一筹。他如影似雾缀在后面,跟着钻入后山树林。林木深处,黢黑无光,十分隐蔽,他二人脚步忽停。孟居安随即翻身上树,隐在高处树丛窥听下方动静。
“灵珠为我教所有,一时不察流落在外,被牛鼻子得了去,还要办什么面世大典。这次我们带了回去圣女必定欢喜。”说话的女子声音清脆。
与她说话的是名男子,“圣女欢不欢喜与我何干,我们堂主高兴了才是正理。”
这道声音令孟居安耸然一惊,是杜百川。二人竟是魔教中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