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番动静甚大,原本隐逸周围暂未察觉的洛府弟子倶被惊动。丧魂钩银光飒沓雪片纷扬,孟居安遭到更多好手围追堵截寡难敌众,且战且走望主宅奔去。
主宅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日,使人更加无所遁形。一派寂静肃穆中传来女孩的啼哭哀求。洛老夫人横眉怒目坐在当中椅上,本该松弛垮塌的面部僵硬铁青,活像个金刚罗刹。
在她旁边摆了张软榻,洛山河横在上面痴笑。
石桌石凳被挪开暴露出一口森然古井,随着轱辘转动绳索由放松转为收紧,井口露出绞绑着的双手,浑身湿透的女子被抓着后背提起,狼狈不堪面色苍白嘴唇发紫。
是洛夫人周晓莹。
十几岁的女孩挣脱束缚连滚带爬飞扑上前,高喊着不要不要,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凄惨。
还真是长了见识。孟居安飞身直下,唰唰两刀逼退井边人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了洛夫人与那女孩跃上房顶。
游目四顾,四面八方虎视眈眈,碍着他又手握人质不敢轻举妄动。
“娘!娘!”女孩泪如雨下忧心如煎,抱着洛夫人不知所措。孟居安扔过个药瓶,“还没死,喂一粒。”
“忆舟别信他胡言恶语,这小贼指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!”洛老夫人在下大喊,气得火冒三丈,拐杖敲在地上笃笃有声。
孟居安四下观瞧,双眸精光闪动,觑着空隙北向突袭,刀光风雷掣电在人丛中往来驰骤,如虎豹入了羊群,北面年轻弟子仓惶无序胡乱躲闪,非伤在刀下倒栽下去的反而更多。
转瞬之间,人潮便往北边涌动拦阻。
“不是贼人是好人,忆舟你听他的!”洛念和拖着洛老爷子跳入院内,又对孟居安喊道:“爷爷已经答应放你离去,但得把拿了的留下来。”
孟居安听而不闻,攻势不曾稍减,刀花乱卷有百转千回变化,全没有完璧归赵的意思。
洛府弟子在暴风骤雨的攻势下竟是守多攻少,仗着人多势众,漏洞有的找补,不至节节败退而已。
洛忆舟转眼望向兄长,随即将呆愣的视线转向孟居安。只见兵刃乱舞人影翻飞难辨形貌……那人模糊的影突然自围杀中冲出,疾如星火向南闪过,在她眼前掠起一阵微风。
他有双漫不经心却令人胆战心惊的眼。
遥远却惊心动魄的记忆翻动重合,洛忆舟禁不住喜动颜色,“原来是恩人,你总会来救我们吗?”
孟居安自然听到了她的呼喊,暗道怪哉,这俩小孩跟周晓莹如出一辙,眼神未免太好。
忆舟把药丸喂给洛夫人,眼见洛夫人脸色逐渐恢复,再看向孟居安时更加欣喜感动,她仿佛拿定了主意,对下面喊:“哥,你上来,其他人都不要动!他绝不会伤害我们。”
南边打杀一阵人手又多多益善起来,见包围圈又乱,孟居安重蹈覆辙往东而去,仗着轻功绝顶欺他人寡力薄。
“无胆狗贼,有种下来过招!”洛老夫人怒不可遏地喊,紧抓着洛念和胳膊不让他近前。
“得啦得啦,你我出手太不成话,他方才还救了念和,”洛老爷子在旁圆场,“况且我已答应放他怎能食言而肥?”
他虽这么说也没撤了包围圈子。
“念和,去把你娘跟妹妹接回来,”洛老抚着重孙的头笑眯眯嘱托,“别担心,爷爷就在下面。”
“您不用担心,我能行。”洛念和在洛老帮助下甩开洛老夫人桎梏纵上房顶。此时周晓莹呼吸平稳面色红润,瞧来已无性命之忧。
“娘没事了!”洛忆舟喜不自胜。洛念和早疾步近前半跪下去,问她:“怎么回事,娘怎么弄成这样?”
兄妹俩开始低声交流。
“你又去找医治咱爹的法儿,我一个人胡思乱想放不下心,就偷跑过来,却听到娘在跟爹说话……”
夫妻说话并不稀奇,只是洛忆舟想恶作剧,她蹲在门边,准备等洛夫人推门出来时吓她一跳。
女孩将听到的和盘托出。
“……你虽然行事荒唐,奸淫掳掠无所不为,”里面周晓莹注视着洛山河,如同面对着不得不面对的现实,“害我又气又怒心痛难当。虽一直派人监视奋力阻止那些禽兽行径,终究难免少女妇人遭你摧残毒害——”
洛夫人提及过往仍郁愤难平,她想起自己曾被绳索绑缚吊在梁上,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花朵般鲜活的女孩子凋零枯萎而无能为力,“你从前作恶多端,落到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。”说完这句她语气已然软下来,看到丈夫如今光景怎会不生怜惜凄凉之意, “但是,你纵有万般不好,却没有半分对不起我母子三人之处。若不是你上门提亲处处维护,我早就被我爹活活打死了。”
“最让我深深感激无以为报的是对念和忆舟,你一直温柔慈爱视若己出,是你让他们有了家。我本来想着能为你生个一儿半女延续洛家香火,谁料天不遂人愿……如今,我只能尽心竭力照顾你以求报恩德之万一……”
洛忆舟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发出声音,她如堕五里雾中不明所以,那些话在头脑里盘旋震荡如万钟齐鸣!不等她回神,屋内又传来丧心病狂的尖利叫喊,暗夜听来尤其让人心惊肉跳。
“来人!来人!!”周晓莹前面的话早已让洛山河怒不可遏丧失理智,哪里还能听到后面,他气得两眼翻白呼哧带喘,“给我把她拖出去……打死!快乱棍打死!!”
“你不要叫,”洛夫人慌忙给他顺气,“更别生气,是我失言……”
里面闹得不可开交,院外却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。洛忆舟无处可藏已见一溜灯火直奔此处。
洛老夫人到了。
洛夫人显然也听到外面动静,急切间不知如何是好,竟尔拿手去堵那张嘴,脸色煞白低声乞求:“别嚷了好不好?是我多话,往后再不说了。”
洛忆舟嗓音里隐含低泣的深悲,“然后,奶奶让人把娘拖出来吊到井里,恩人又救了我们。”
“骗人的吧…”洛念和声音颤抖脸色煞白,整个人陷在难以置信的迷云疑雾里。
这时,洛夫人悠悠醒转,两个孩子顾不上自身惊惶万分的情绪,都关切地注视着她。
洛夫人被他们扶着坐起身,对眼前形势显然极为迷惑。
兄妹向她交代了前因后果。
而孟居安已自西撕开缺口,众弟子毫不懈怠与他在院外缠斗。
小贼好似知晓花草布置全无吃亏上当,与之相反而游走如意似鱼得水,倒显得做主人的束手束脚难以施展。
洛老夫人见势不妙几步纵上,拐杖生风劈落,誓要将小贼打作两半。孟居安推刀硬接,刀光未曾触及已震颤惊悸,‘当!’撞击声猛烈,响彻耳鼓,两人俱是半身麻痛,交接之下后劲更足竟然分离不得。
老太婆厉害得很,孟居安引刀上行,嗤拉嗤拉爆起连串火星,令人不由得头皮发麻牙关紧咬。
雪亮寒光迟滞地脱离铁杖,铁杖如愿以偿狠厉地劈下,而落杖处已杳无人影,洛老夫人只觉后背袭上股剧痛,由此产生的推力几将她推下墙壁。她已知毛贼要逃,马上回身阻击仍来不及。那身影突破人流眼见将扬长而去。
洛老爷子终于出手,然后不得不退后三丈以削弱掌力,只因挡在他面前的是洛念和。
时机稍纵即逝,孟居安犹如游鱼如海再难捕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