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，接着是另一声，层层相叠——各家各户都走出来点上红鞭炮。

秦止宁立刻将席作存拉进来，握着他的手朝屋内走。

关上门，那铺天盖地的响声、白烟缭绕的刺鼻气味被牢牢锁在门外。

她抬起头，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席作存理所应当地回道：“我想你了。”

秦止宁被他的直球捣得心跳加快，她动了动喉咙：“我也想你。”

但她很快回过神来，急急说道：“今天可是大年三十，你不和叔叔阿姨在一起吗？她们知道你来这里吗？你怎么来的？”

面对连环夺命问，席作存哑然失笑。

他看着她可爱的小表情，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，温声一个个解答：“他们更喜欢二人世界，知道，飞机。”

离得近了，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的颤动，秦止宁脸颊轻蹭他的肩膀，点了点头。

“吃了吗？”

席作存对她永远操不完的心感到无奈：“吃过了。”

秦止宁瞥了瞥旁边的行李箱，仰起头看着他的下巴：“你在这儿住几天？”

席作存扬起眉：“住到你厌烦我。”

“噗”，秦止宁离开他的怀抱，“那你要住在这儿一辈子了。”

听到她的话，席作存瞳孔微缩，无声地将犹如实质、心绪万千的眼神落在她身上。

电视依然闪烁着，春晚已经结束了。

秦止宁关掉电视，客厅立刻陷入寂静之中。

“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，快点休息吧。”

席作存低声道：“嗯。”

“那还是之前的房.......”她的话戛然而止。秦止宁眉毛拧作一团：“那间房子半年都没住人了，我得先打扫一下。”

席作存看了眼时间：“不了，我先这样住吧，太晚了。”

秦止宁抿着嘴思索了片刻，然后提出：“那可不行......要不今晚你先委屈一下，住我房间行吗，我的床挺大的，明早再打扫那间屋子，这是一个大工程。”

席作存怀疑自己听错了，他的声音又轻又缓，像在风中飘着：“你的意思是，和你睡一起吗？”

秦止宁点点头：“对啊。”

席作存看着她坦荡、无半丝暧昧的清明眸子，悠悠地说：“谢谢，那我就委屈一下吧。”

席作存跟在秦止宁身后，走进她房间。

“要不你先去洗澡吧，我等会儿。”

席作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：“我可以去那间屋子洗澡，你在这儿，不影响。”

哦，对啊！秦止宁扶了扶自己的脑子：“得赶紧睡了，现在就有点儿晕了。”

席作存拖着行李拐进房间。云安的风沙大，屋子内的确落了一层可见的灰。

他环视了一圈，发现相比上次，屋内所有的东西和摆件都消失了，衣柜空空如也，床也只剩下床垫，像一个干净整洁的样板间。

他走进浴室，洗完后换上睡衣，又在门口等了快二十分钟，才走回秦止宁房间。

门半掩着，席作存轻轻敲了敲。

“请进！”

他推开门，只见秦止宁已经洗漱完毕，坐在床上。

她指了指旁边：“我给你拿了一床新被子，幸好床足够大，能挤下两套被子。”

席作存看了眼，她的床的确大，大到两个被子中间还能再睡下两个人。

在昏暗的灯光下，秦止宁整个人显得格外温柔恬静，柔顺的长发贴着她的身躯蜿蜒而下，席作存喉结动了动。

他真是庆幸夜色太沉，而且秦止宁没戴眼镜，他的神情得以淹没于海底深处，不至于一个惊涛骇浪，将岸边的花朵吓到。

他轻柔地关上门，走到床另一边。

秦止宁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，席作存觉得自己上床的动作都僵硬了。

她偏过头，笑着说：“那个，如果我磨牙打呼噜说梦话打扰到你，你直接一巴掌把我打醒，不过我应该......应该不会这样。”

席作存一本正经地说：“好的，我明白了，如果我也这样的话，请你也不要手下留情。”

“那，晚安。”

“晚安。”

秦止宁将床头灯关掉。

缠绵如水的月光透进来，窗外树影随风颤动，将屋内的月影也搅动地摇晃起来。

秦止宁仍睁着眼，余光中，另一道人影无声平躺，他的胸膛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幅动。

秦止宁有点不习惯，她深深吐出一口气。

“是我在旁边，你睡不着吗？”他的声音比这月色还要缱绻迷人。

秦止宁没想到席作存还醒着，她转过头看向对方：“不是，可能是有点儿激动。”

“那我们聊聊天？”

“聊什么？”

“什么都可以，比如......你小时候的故事？”

“小时候？”秦止宁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处说起，她看着黑漆漆的屋子，开口道：“比如，小时候这个院子一圈全是花花草草，一进门就像走进了童话电影里，不过好看的代价就是夏天小虫子特别多，而且只咬我一个人。”

秦止宁忍不住笑了：“每次暑假结束，我总是带着一身包回去。”她有些不解，喃喃道：“不是说，O型血甜，更招小虫子吗？”

秦止宁撑起脑袋，好奇地问道：“你是什么血型？”

席作存看着黑夜中依旧明亮如星的双眸：“A型。”

“好巧，我也是。”秦止宁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。

席作存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：“嗯，的确。”

远处又响起砰砰的烟花声，新年这一天，大地是如此的明亮。

“怎么没在家里看到过一张照片？”席作存问道。

秦止宁轻轻地呼吸两下：“都收起来了。”接着她弯起嘴角：“你是想看我的照片吗？”

他也没否认：“嗯。”

秦止宁倏地坐起来，将暖黄的灯打开：“我去给你找找。”

她转身走向书房，一阵窸窣的响动，随后她抱着三个大册子回来。

秦止宁跪上床，将相册平放。

“看吧。”

……

于是在2025年农历1月1日1点，两人趴在床上，翻起了照片。

“这是你三个月大的时候？”

“咳咳，是有点儿胖哈。”秦止宁连忙将这一页翻过去。

姚萱恶趣味地将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塞进各种稀奇古怪的衣服里，除此之外还记录了她第一次翻白眼、第一次爬、第一次站起来、第一次洗......

秦止宁倏地用手盖住这张。

席作存先是愣了一下，然后低声笑起来，他的肩膀微颤，连带着秦止宁都能感受到身下床的微动，他偏过头，右手握拳抵住极力压制的嘴角

席作存咳嗽两声，转回来，平静无事地翻到下一页。

秦止宁目光呆滞：这下好了，本来只是个普通的“裸照”，经过自己欲盖弥彰、惊慌失措的一通操作，让它上升到了不属于的高度。

亲爱的妈妈，你怎么连洗澡都要拍下来纪念一下？秦止宁真想以头抢床。

“从小到大都是大力士啊......”席作存出声打断了她的神游。

秦止宁抬头看过去，画面中她小小的身躯扛着两麻袋土，旁边戴着眼镜穿着很优雅的老妇人一边扶着袋子，一边笑得腰都直不起来。

秦止宁看着自己一脸坚毅的表情，没忍住“噗”的一声，“是啊，练出来的。”

房间里只剩相册翻动时划破空气的哗声。

席作存突然道：“你好厉害。”

秦止宁不明就里：“嗯？”

他指了指：“这么多获奖照片。”

“为什么选择学小提琴？”

秦止宁沉默了片刻，缓缓勾起嘴角：“小时候爸爸说，我学小提琴，他学钢琴，这样我们就可以给妈妈唱歌伴奏。”她摇摇头：“我对小提琴倒是没有什么特殊感情，所以后来没再学了。”

席作存沉默着，继续翻动着面前的相册。

岁月被定格，十年时间就在一页一页中流逝。

照片中的女孩儿在与他同一时空的另一条平行线上渐渐长大，直到最后一页，他的手顿住，两条线在这一刻相交——

他看到了那张夏令营集体合照，展洁如新，似是从未被人翻阅过。

席作存温热的指尖在照片光滑的表面拂过，昏黄的灯光下，照片反射光芒，她小小的脸庞融入刺目的白色旋涡之中。

席作存从喉咙涌出一声轻缓沙哑的：“秦止宁。”

没有人回应，他只听到一阵平缓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。

席作存转过头，就看到秦止宁趴在相册边，脸颊埋进手臂中，已经沉沉地睡着了。

他凝视了片刻，伸出手将她面前恼人的发丝撩开，然后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。

关掉灯，侧身面对着秦止宁，席作存在黑暗中勾起嘴角，温柔地低叹：“晚安，我的小铃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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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论什么睡姿，秦止宁最后都会回归到最原始的平躺。

昨日的热火朝天延续到了第二天，门外又响起了炮声，小孩子精力旺盛，追逐着玩闹。

一声咚的冲天雷，将秦止宁从睡梦中炸醒。

新年的第一天，太阳也如新生，透过床帘的缝隙，在凌乱的被子上打下一道逐渐加宽的橘色光影，直直蔓延到秦止宁脸上。

她从被子里探出手，搭在眉骨上，然后缓缓睁开眼。

秦止宁反应了一会儿，然后例行公事般，起床第一件事——先找眼镜。

她伸出手，在枕头旁边摸索，右边没有，又搭到左边顺着柔软的床单细细地搜索。

眼镜没找到，她的手贴上一处温暖的肌肤。

秦止宁倏地将手缩了回来，她偏过头看去，席作存正睁着眼睛，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。

秦止宁抱歉说道：“对不起，我吵醒你了？”

席作存没有说话，手肘撑床，半个身子靠过来。

秦止宁看着面前缓缓俯下的身影，清幽的铃兰花香笼罩着她，她咽了咽口水，不自主地屏住呼吸。

大清早来这么猛？

距离不过一尺，呼吸缠绕，眼前的琥珀眼眸晦暗不明，秦止宁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
预期之中的吻没有到来，鼻梁一重，清凉的眼镜腿被轻柔地卡在了耳朵上。

她睁开眼，席作存轮廓漂亮的唇扬起，视线慢悠悠从上到下在她视死如归的面容来来回回转了一圈。

“眼镜在这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