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交警队出来已是夜晚，敖丙脸上的尴尬尚未褪去，哪吒倒在方向盘上，拍着大腿，笑得前仰后合——

“我不行了，你没法考公了，敖丙，哈哈哈哈哈，吊销驾驶证，哈哈哈哈，敖老头儿了知道吗？不行不行，你说的时候告诉我一声，我得在旁边看着，看看他什么反应，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敖丙无语的看着他。

哪吒看他脸色，稍微收了收，问：“要不咱们现在打个电话跟他说一声？”

敖丙面色一变。

他突然反应过来，自己在支票上留的联系方式是父亲的助理，还有虫族入侵这么大的事，父亲竟然没有给自己一条消息，换做平时，他的光脑恐怕都要被消息塞满了。

他打开光脑，和父亲的对话框还停留在自己的回复上。

哪吒看敖丙脸色不对，收起面上的嬉皮笑脸，正经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
敖丙眉头紧皱，“出了这么大的事，父亲没联系我。”

哪吒解锁敖丙的光脑，直接打了过去。

第三通视频通话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时，敖光的电话打了过来。

敖丙开了免提，对面的敖光语气沉静，“怎么了？儿子。”

敖丙：“虫族入侵，父亲，你那边没事吧？”

敖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，“没事，只是集团有几笔资金异常，刚刚联盟的人来审查，我刚从问询室出来，才看到消息。你没事吧？”

两个人互相关心了几句，电话挂了。

哪吒的手摩挲着方向盘，黑色的指甲在夜空中显出几分诡异，“不对劲。”

他语气笃定，“你爹不可能跟你诉苦，他怕你问他出了什么事，所以提前找个借口敷衍你。”

敖丙的手紧紧握着安全带：“会不会是受伤了？”

哪吒摸摸下巴，“虽然我很理解老头儿在儿子面前逞强的行为动机，但是不得不说，这种情况下还是有些危险的，反正现在没啥事，不如咱俩偷偷去看看？如果不是大事儿，你就当不知道，给敖叔叔留点面子。有大事咱们就假装路过，顺手帮一把。”

敖丙眼前一亮，不等他说话，哪吒已经发动了车子，“你黑进他光脑，看看定位。”

敖丙打开光脑，靠在副驾驶上，单手在虚拟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，屏幕上的地图随着定位的清晰不断扩大，最终显示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位置，敖丙回忆了一下，说：“这是「龙宫」。”

哪吒一脸震惊：“什么玩意儿？！你家要建国啊！”

“这是集团高层的戏称，”敖丙捏捏鼻梁，“实验室没有名字，在地图也检索不到，我也觉得有点……羞耻。”

哪吒挠挠头，“也……没有啦，听起来挺高级的，哈哈。”alpha干笑两声。

“这是集团最高等级的机密，只有极少数人知道，连我都只是在外层待着，从来没进去过实验室内部，不过父亲录了我的声纹。”敖丙松了一口气，“在……海底的话，就没事了，那里非常安全，大概率是实验有什么问题，又碰上联盟账务审查，我们别过去添乱了。”

哪吒点点头，“没事，活着就行。”

车窗外突然下起蒙蒙细雨，引擎声刺破看似平静的夜空，敖丙的手指搭在车窗上，隔着玻璃抚摸窗外的水珠。

敖光擦掉海底实验室厚重的玻璃外墙上残留的水痕，实验室的灯光在透过厚重的玻璃，折射出诡异的光泽。

挂掉儿子的电话，他眉头深锁，踏入实验室。

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，庞大的实验室里，映入眼帘的是密密麻麻的透明培养皿，最中间的巨大容器里漂浮着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实验体。脖颈间“E217”的青色刺青和额间的蓝色纹路彰显着他的身份，他的腺体位置是空的，金色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残缺处渗出。

敖光看向正在调试仪器的研究员，语气冰冷又阴沉，“怎么把腺体切得这么难看？”

*

返程路上，哪吒开得很慢，漫不经心的问敖丙：“考不了公了，毕业怎么准备办？”

“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。”敖丙把玩着哪吒放在车里的布偶，那是小时候他们玩家家酒，哪吒做的“儿子。”

“你爹不就指着你毕业考公，然后举全家之力托举你的仕途，让你一年副科两年正处，五年内踏入联盟高层，开启呼风唤雨的一生，从而为你们老敖家光宗耀祖？”

敖丙皱眉，“父亲是觉得从政安稳，我性格沉闷，不宜经商。他又担心我的身体，不想让我待在军部。”

“那你想做什么？”

敖丙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
他想做什么？

“你想做什么？”他反问道。

“……”哪吒一时语塞，他思来想去，“其实我也不知道。”

车子在人行道前缓慢停下，红灯90秒，哪吒拉起手刹，“一开始我想证明自己，打全世界的脸，告诉他们实验体也是人，和他们没什么区别。后来，我想反抗命运。”

“什么命运？”敖丙握紧了手中陈旧的玩偶。那是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小男孩，哪吒非要缝上一块棕色的布料，小小的男孩振振有词，“伤疤是男人的荣耀！”

哪吒的眼睛盯着红绿灯上逐渐缩小的数字，“武器的命运。”

武器的命运……

敖丙眼眶微微发酸，他闭上眼睛，轻声道：“你是哪吒。”

alpha露出一个温柔的笑，绿灯了，“对啊，我是哪吒。”

所以，我更要和命运斗到底。

*

回到李宅，敖丙洗完澡，一边擦头发一边去隔壁找哪吒。

alpha只穿个黑色大裤衩，四仰八叉得靠在床柱上，手里握着冰可乐，看见敖丙进来，不太自在得摸起旁边的战术背心套在身上。

omega身上传来淡淡的海盐味儿，腺体极度放松的状态下，信息素会不自觉溢出些许。

哪吒心中翻涌着一团乱麻，闻见熟悉的海盐味，心情好了一点。

敖丙坐到床边，哪吒扭头看他一眼，“又不吹头发。”

敖丙微微一笑，“习惯了。”omega的尾音流露出恃宠而骄的愉悦。

哪吒认命的走进浴室，从墙上的支架里取出吹风机，连上卧室的插孔，“一天天的，净等着老子伺候你。”

“你乐意，小时候拿我当娃娃编头发怎么不嫌弃。”

“谁嫌弃了，小爷要是不乐意，你能使唤动？”

敖丙噗呲一笑，用毛巾吸去发尾的水滴，alpha半跪在omega身后，习惯性得抬手试了试吹风机的温度，实验体纤长的手指撩起敖丙的头发，黑色的指甲在蓝灰色的发丝中来回折腾，动作看似粗暴，力气却用得很小。

海盐味在空气中若隐若现，哪吒一边替omega吹头，一边在背后轻轻悄悄靠近敖丙的腺体，那动作带着一些试探/性/掠夺的意味，仿佛大型野兽在背后悄悄靠近它乖顺的猎物。

柔顺的发丝下，alpha的指尖微微颤抖，他低下头，借着吹风机的嗡嗡声做遮掩，在距离omega的腺体只有两公分的位置轻嗅。

清新的海盐味充满了鼻腔，哪吒的犬齿微微发痒，自从敖丙分化后，克制标记欲望，成为了alpha的每日必修课。

他重新直起身子，扯了扯敖丙的睡衣后领，将腺体稍微遮了遮，吹风机嗡嗡了两分钟，敖丙几乎要困了。

哪吒关掉开关，敖丙放任自己往后一倒，靠在alpha身上。

哪吒的心跳乱了一拍，敖丙的体温隔着战术背心和单薄的睡衣传到alpha身上，带着海盐味的温良躯体在这一刻是顶级诱惑。

哪吒控制不住自己越界的手，将手掌轻轻放到omega的肩头，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尊易碎的琉璃。

“你觉得虫族入侵这件事，官方会怎么解释？”敖丙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疲惫，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喝水。

哪吒没有立即回答，他的下半身微微往后退了退，让自己离敖丙选了一些。“不知道——”他声音干涩，“我搞不懂政客们的想法。”

“那就不想了。”敖丙微微一笑，抬头看向哪吒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见彼此眼中的倒影，omega闻到alpha身上特有的硝烟味，alpha也如愿以偿将海盐味拥入怀中。两种信息素交融在一起，像海边战场上的余烬。

只对视了一眼，敖丙便低下头，“我……”哪吒刚要想口，就被敖丙打断了，omega没察觉到alpha急促的心跳和通红的耳根，更不知道自己无意识打断了什么。

“你觉得我父亲的海底实验室究竟在研究什么？”

哪吒瞳孔中的火焰纹路一闪而过，他摇摇头，思索片刻，“我不知道，也想不出来。”

敖丙叹口气，“我也是，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。”

哪吒紧了紧放在敖丙肩上的手，“别多想，敖叔叔每年都及时交税，热心慈善，还给联盟和军部都提供过资金支持，不会有事的。”

敖丙点点头，但是那种来自第六感的不安却始终萦绕在心头。

他突然侧过身子，贴到alpha怀里，双手紧紧地环住哪吒的腰，拥抱对未分化之前的他们来说是经常的事，在每一个他们察觉到对方需要，和自己需要的时候。

omega抬着头，清浅的呼吸声拂过alpha的耳垂，敖丙的手指在alpha背后轻轻划动，像是在写字，他低声和alpha交换信息：“虫族进化了。”

哪吒的身子僵住，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omega的指尖上，大脑却宕机似得停止了思考，只能机械的“嗯”了一声，随即反应过来：

“过去的战争，虫族吞噬了太多人类，似乎是这种原因，让他们进行了进化，高等虫族能短时间寄生在人类身上，低等虫族也开始逐渐拥有了思考的能力，这是你们的研究成果，我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术语，只知道最终的结果。”

哪吒和敖丙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：原来他们早就深处同一个漩涡中，却一直天真的认为对方不知情。

细细回想，其实过去也不是没露出过蛛丝马迹，小时候哪吒特别黏着自己，每个月却总有一天会跟着殷夫人出去逛街，但从来没带回过什么纪念品。哪吒刚开始执行外勤任务时，回来后的一两天脾气都不太好。

而敖丙，进机甲生物工程系不久就进了申公豹的实验室，经常一呆就是一整天，年纪轻轻就能使唤一堆学弟学妹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拥有私人战斗机甲的资格。

二人各怀鬼胎，又都把对方想得干干净净，所以不约而同的忽略了某种显而易见的可能。

哪吒抚在敖丙肩头的手终于放下，alpha将omega拥在怀里，腺体释放出大量安抚信息素，两个“撒谎精”不约而同的选择不在此刻对峙，紧紧依偎在一起，一如他们的初遇。

不久后，omega的呼吸变得均匀，哪吒一只手将omega抱起，掀起被子，护着omega的后颈，将敖丙放在床上，掖了掖被角。

蓝灰色的长发有几缕落到了脸上，alpha黑色的指尖抚过omega白皙柔嫩的脸颊，轻轻将头发拨到了耳后。

哪吒拿起吹风机，把吹风机放回浴室，又顺手把敖丙用过的毛巾洗了，挂到了阳台。

omega被吵醒，抬眼看到的是alpha离开的背影，翻了个身，生气的睡了。

半响，alpha回到房间，实验体骨骼中空，体重是正常人的一半，他又刻意放轻了脚步，没有惊扰到刚进入睡眠状态的omega。哪吒看了看睡梦中也在蹙眉的敖丙，从另一侧上了床，omega闻到熟悉的硝烟味，不自觉得往哪吒的方向偏了偏头，alpha翻身，抬起手隔着被子把omega拥进怀里，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。

敖丙条件反射般在alpha的身前找到熟悉的位置，在哪吒肩头蹭了蹭。

哪吒低头看着他的侧脸，低头轻轻吻了吻敖丙的发丝。

很轻，像一声叹息。